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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三哥却半低着头,面容在不断闪动的火光中显得格外晦暗,千军万马早已杀入城中夺取要冲、他却好像已不甚关心眼前一战的结果,某一刻他觉得他是在为逆王之死哀恸,可在他抬头时他又只在兄长眼中看到一片死水般的平静。
“走吧。”
他听到他很平淡地说了一句,起身时一向稳健的身形却微微一晃,细看去他方才与那突厥人厮杀时被双刀刺穿的伤口还在汩汩流着鲜血,脸色竟也早已是一片苍白了。
“三哥,你的伤——”
方云诲大惊失色、怪自己实在太过粗心,方才只一意关注战局却忽略了三哥的伤势,此刻方才急切回身要去传人召军医——三哥却制止了他,神情淡漠得好像受伤的并不是他,甚至他还亲自弯腰背起了那位逆王的遗体又扶他上马,似乎对方当真还是十数年前那位与他们相交甚笃的二殿下。
“孜行……”
三哥好像真的倦极了。
“……走吧。”
……他们于是就这样再次踏入了西都长安的城门。
十年了……太清一别十年未归,长安在天下人眼中早已是个难以企及的传说,可在他们这些生于斯长于斯的归人眼中却只是一个不即不离的故里,久别重逢总是有些难以言喻的复杂滋味。
跨进门去的那一步十分寻常,满地白霜一襟月色、乍一看就像是个极恬静的夜晚,唯独摇曳的火光打碎了原本的安宁,方云诲随兄长一同入城时正见到将士抬着钟曷的遗体步步走下城楼——他是自刎的,不等他们捉拿便一剑割断了自己的喉咙,不知只是惧怕为金陵所擒、还是将此一败视为奇耻大辱,一个将天下搅得风云色变之人就这样不声不响地死在一座荒城的角落,或许无论于谁而言都是一场莫大的讽刺吧。
三哥没有停步,在经过钟曷尸首之时甚至不曾驻足多向对方看上一眼,累累的尸骸挡住了他的去路,他的目光被更多不知名姓的亡者牵绊了,他听到他对一旁的副将说:“善待俘虏,不要为难。”
“已经战死的……都葬了吧。”
……“葬了”。
他自己也要去埋葬故人的,只是那时环顾四望却不知该将殿下带往何方——或许应当将他带回宫中,毕竟金殿之上那个最高的位子是他一生所求,可仔细想想或许他也没有多喜欢那个去处,一座囚笼罢了,将人所有的意气与抱负都消磨得干干净净。
——可是不去帝宫又能去哪里呢?
长安已没有什么与过去相似的地方了……他们牵马走在城中,处处都是萧索陌生的尺椽片瓦,过去的长安第一楼别霄已被夷为平地,曲江之畔的芙蓉园也早不见什么花色,他们熟悉的一切都似梦幻泡影消失无踪,所谓的“旧都故地”……好像也不是故地了。
——而偏偏只有“晋国公府”还是完好无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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