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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淄城的秋雨连绵三日未歇,将王宫的金瓦洗得锃亮如镜。雨水顺着飞檐滴落,在汉白玉阶前汇成细流,倒映着天穹中翻滚的铅灰色云层。凌基斜倚在龙纹紫檀榻上,手中把玩着那枚青铜虎符。符身上"节制六军"四个篆字在烛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符钮处的饕餮纹饰已被摩挲得温润如玉。
太医刚为他换过药,殿内弥漫着艾草与金疮药混合的苦涩气息。忽然,一阵裹挟着雨水的冷风撞开雕花窗棂,将十二盏青铜连枝灯的火苗吹得剧烈摇晃。凌基眉头微蹙,正待唤人关窗,殿外却传来杂乱急促的脚步声——那是铁靴踏碎积水的声音,夹杂着甲叶碰撞的铮鸣。
"报——!"亲卫统领浑身湿透地冲进殿内,雨水顺着玄铁甲胄不断滴落,在波斯地毯上洇开一片暗色痕迹。这个曾在漳水之战中连斩十二敌的悍将此刻面如金纸,嘴唇颤抖得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陛下...陛下驾崩了!"
青铜虎符"当啷"一声砸在青砖地上,在寂静的殿内激起令人心悸的回响。凌基猛地站起,腹部的伤口顿时崩裂,鲜血如蚯蚓般顺着素白中衣蜿蜒而下。他浑然不觉疼痛,五指深深抠进紫檀案几的雕花棱角:"何时的事?"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
"寅时的事。"亲卫统领以额触地,雨水混着泪水在砖面上积成小洼,"太医院正说...说是心脉骤断。司行兆大人...也在同一时辰...在总督府..."
凌基踉跄后退两步,撞翻了身后的青铜雁鱼灯。灯油泼洒在帷幔上,瞬间燃起幽蓝的火苗,映得他惨白的脸上光影浮动。窗外的雨声忽然变得遥远,耳边只剩下血液冲击鼓膜的轰鸣。天子凌丕——那个曾在马背上与他并辔驰骋的二哥,那个在铜雀台彻夜与他推演沙盘的君王,司行兆——那个为他挡下致命一箭的挚友,那个在漳水畔与他歃血为盟的统帅。两位擎天巨柱竟在同个时辰轰然倒塌,这绝非天命,必是...
他弯腰拾起虎符,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稍稍回神。符身上不知何时沾了一滴血,正缓缓渗入铭文的沟壑。凌基用拇指重重抹过那四个篆字,直到指腹传来刺痛:"传令。"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九门戒严,封锁消息,秘不发丧。让司马靖才立即来见本王。"顿了顿,又补上一句:"调玄甲卫进驻皇城,凡有异动者..."青铜虎符在他掌心翻了个面,"格杀勿论。"
七日后,铅云低垂的天空终于裂开一道缝隙,惨白的阳光如利剑般刺穿云层,照在临淄城素白的街道上。两支绵延数里的送葬队伍同时从王宫出发,玄色灵柩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泽。向东的队伍抬着天子柩车,六十四名力士肩扛的梓宫上覆盖着金丝密绣的龙纹衾;向西的队伍护送着司行兆的柏木灵柩,棺椁前供奉着那柄曾令敌军闻风丧胆的青龙偃月刀。
百姓们跪在街道两侧,恸哭声如潮水般起伏。老妇将额头抵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孩童茫然地攥着母亲染血的衣角——三日前那场针对送葬路线的大清洗,让临淄城的排水沟整整红了半日。
凌基身着粗麻孝服走在最前列,面容隐藏在素纱孝帽的阴影下。他的目光如剃刀般刮过送葬队伍中的每一张面孔:那些以袖掩面却眼珠乱转的朝臣,那些甲胄加身却手指颤抖的将领,还有混在百姓中脖颈处隐约露出刺青的陌生面孔。当队伍经过醉仙楼时,他注意到三楼窗口有铜镜的反光一闪而逝。
行至城西十里亭,古柏森森的官道突然变得异常安静。连栖息在碑亭上的乌鸦都停止了啼叫,空气中弥漫着松脂与血腥混合的古怪气息。凌基的左手微不可察地动了动,身后十二名玄甲卫立即调整了站位。
"嗖——!"
一支三棱透甲箭破空而来,箭簇撕裂空气的尖啸声令人牙酸。千钧一发之际,司马靖才猛地推开凌基,箭矢穿透老人肩膀时带出的血珠,在阳光下划出一道刺目的红线。
"护驾!"
送葬队伍中突然掀起七十二具棺盖,埋伏多时的玄甲卫如鬼魅般跃出。几乎同时,道旁古柏上坠下数十条黑影,雪亮的刀光织成死亡之网。凌基冷眼看着这场精心策划的刺杀,突然伸手拍向天子灵柩的鎏金兽首——机关咬合的咔嗒声中,棺椁侧板弹开,露出排列整齐的二十四柄青锋剑。
"留活口。"他轻声吩咐,声音却如冰锥般刺入每个玄甲卫的耳膜。右手已抽出那柄陪他征战多年的青铜剑,剑身铭文在阳光下泛起血色。
当最后一个刺客被按倒在血泊中时,凌基踩着黏稠的血浆缓步上前。他用剑尖挑开那人染血的面巾——右颊上那道蜈蚣状的伤疤,正是半年前漳水之战被司行兆刀气所留。
"肖将军的副将。"凌基蹲下身,染血的孝服下摆浸在血洼里,"回去告诉你家主子..."他忽然捏住对方下巴,将一粒蜡封的药丸塞进其喉间,"这是腐心丹的解药,足够你撑到魏国边境。"看着对方骤然收缩的瞳孔,他贴着刺客耳边轻声道:"告诉肖姚,他的人头..."青铜剑轻轻划过对方颈侧,"本王会亲手来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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