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过雨的清晨, 天仍旧雾蒙蒙的。
江攸宁的脚疼了一晚,临近天亮才睡。
即此,她也是半梦半醒。
她看到沈岁和把被子给她多盖了一些。
感觉到沈岁和临走时吻了下她的额头。
亦真亦假。
似乎一切都是她的梦境, 或幻觉。
江攸宁睡了很漫长的一觉。
不梦到了什么, 她忽然了激灵。
清醒了。
只是不想睁开眼睛。
她躺在床上, 感受一人的清晨。
房间空『荡』『荡』的,身侧也没人。
沈岁和去上班了。
她睡觉前侧躺给部长发了消息,又请了一天假。
这会儿也不需要出门。
在家躺睡觉似乎是她好的选择。
但睡多了也很烦躁。
江攸宁坐起来,抓了抓头发。
她的脚丫子『露』在被子外面,脚踝处的红肿已经好了很多。
从窗帘的缝隙看过去,天仍旧是蒙蒙亮的状态。
但现在已经上午十一点半。
搁在平时,办公室早已开起了热闹的茶话会。
从这部门的小李聊到那部门的小王,话题多样。
江攸宁虽然沉默,但她会听。
听她们的话题和评论。
那似乎是她跟世界连接的点。
江攸宁靠床坐了很久,眼神没有焦距, 又开始了她的常态——发呆。
手机屏幕忽然亮起。
是辛语发在群的消息,艾特了她。
【我的合约纷争解决了。】
【晚上请你吃饭啊。】
【你要想,叫上沈岁和也行。】
江攸宁盯屏幕看了会儿才回:路童牛!
【咱们吃饭就吃饭,叫沈岁和干嘛?】
【你是怕吵不起来吗?】
【还是生活太愉快,需要找点难受?】
辛语秒回:……
——路童要有这本事, 我叫她一声祖宗!
——你家沈岁和帮忙解决的。
——不然我会请吃饭?你看我闲吗?
江攸宁:……哦。
敢情是“吃人嘴短, 拿人手软”。
不过, 她都不道这些事。
沈岁和从来不和她说。
辛语忙得要死, 已经很久没跟她联系。
这会儿官司解决了,看她发消息,字行间都洋溢高兴。
江攸宁问:上庭了?
辛语:没有。你家沈岁和帮我找人跟公司那边的律师谈了谈,后竟然谈拢了!
——我去!你不道, 我当时以为那狗板真有勇气把我告上庭呢,毕竟我都把搞成那样了,合同还握在手,光违约金就得付好几百万。
——结果!!那律师一来就把局势反转了,我都没弄明白怎么反转的。反正现在我只需要赔公司那边三万,我们合同就解除了。
——而且!那狗男人还给我赔礼道歉了!你没看脸涨成猪肝『色』跟我说对不起的表情,当时我心那叫一爽!
——以前我不相信律师能有这么厉害,现在小妹佩服得五体投地!
看得出来,辛语对处理结果很满意。
付违约金几百万和赔三万,其中的差距不言而喻。
关键的是辛语得到了那句道歉。
辛语自小大大咧咧,但对感情看得通透。
可能是因为她单亲家庭的缘故,不怎么相信男人,也不相信婚姻,尤其痛恨第三。
一旦遇到这种事儿,她必是暴躁的那。
能让出轨男道歉,辛语才算是真正的痛快。
江攸宁戳屏幕给她发:恭喜啊。
辛语:同喜同喜。
——这下我可以换大房子了。
——等你离婚我们直接入住!
一直没说话的路童大概刚看到消息。
她疯狂艾特辛语:夸沈岁和律所好就夸,diss我干嘛?
——术业有专攻,裴旭天做争议解决的本事那是我能比得上的吗?我配吗?
——而且!沈岁和刚替你省了几百万,结果你用这钱造金屋,藏的娇?这挖墙脚的功夫,挖土机都自愧不。
辛语:???
隔了几秒,辛语发了一条语音过来。
刚解决了糟心事,正是心情好的时候。
她语调上扬,“我造金屋能藏娇是我的本事,有本事你让沈岁和也来?再说了,帮我是看在宁宁的面子上,那我感谢宁宁不就行了?所以让她住金屋也没什么问题吧?”
路童&江攸宁:“……”
乍一听好像很有道理。
辛语的语音接二连三发过来。
“虽然我很感谢沈岁和帮我找律师,但这跟我劝宁宁离婚没什么冲突。钱重要,姐妹幸福也很重要。我可以请吃饭感谢,但让我不劝姐妹离婚,做不到。”
“那律师叫裴旭天?我也没听过。反正挺厉害的,三言两语就把对方律师给噎住了,后狗板给我道完歉还放狠话,说没想到我能请到这么厉害的律师。啧啧,那表情,我简直终生难忘。我心想,你妈没想到的事情还多呢。”
“路童,你能不能跟人家学学?那气场,那风度,那姿态,坐在那儿对方律师就怂了。改天姐姐给你置办一身行头,别总穿你那件陈年的白衬衫去上班。”
路童也发起了语音:“我妈给买了,谢谢姐姐。”
“你都不了解我们这圈子,怎么可能道裴旭天?”路童给她科普:“人送外号''律圈小公子'',几乎全家都是学的大牛,三岁就跟上庭了,检察院就和家似的,而且,你以为是专程做争议解决的吗?”
“不!的专业是民事诉讼,只不过上庭太容易碰到熟人,所以后勉为其难转做了争议解决,但数额小的案子是不做的,这次你就是沾了沈岁和的光好嘛?!”
辛语又开始字:不,我有今天全靠宁宁。
——坚决不领沈岁和的情。
——领了的情,我还怎么劝离婚。
——@江攸宁,你之前说要考虑的,现在考虑的怎么样了?
江攸宁:……
【还在考虑。】
【别急,毕竟人生大事。】
辛语:???
——当初结婚你都没考虑这么久?
——难道结婚不是人生大事吗?
江攸宁:……
她说不过辛语,换了话题。
【裴旭天帮你做的争议解决?】
辛语:不清楚哎。我只道别人喊裴律,不道全名,路童说是就是吧。人还挺不错的,解决事儿也不错。
——没想到沈岁和还有这么靠谱的朋友。
江攸宁:……
她现在已经无想象沈岁和在辛语心的形象了。
可能是秃头、猥-琐的中年男人吧。
她在心默默给沈岁和点了一根蜡。
路童:上次宁宁就是去给裴旭天过生日的啊,咱们还去接她来,你都忘了?
辛语:哪次?
路童:就半多月前,中洲际。
辛语:……
——就?
——把宁宁气走那?
路童&江攸宁:……
辛语一连发了好多条,直接刷了屏。
【人渣!】
【斯败类!】
【沈岁和不靠谱!朋友也不靠谱!】
【垃圾果然是类的!】
【怪不得我看面相刻薄。】
江攸宁:可以了。
——上次的事和没多大关系。
辛语:那作为主人也脱不了干系!
江攸宁:……
辛语每次都喜欢胡搅蛮缠,但每次胡搅蛮缠的竟然还有几道理。
三人又聊了会儿。
江攸宁说今天懒得出门,改天再约。
她放下手机,在床上坐了会儿。
等到整十二点,江攸宁才站起来拉开窗帘。
阴云密布的天空,看起来颇有风雨欲来的气势。
但她的脚已经不疼了。
她站在窗前,开了半扇窗户。
懒得出门,懒得社交,懒得说话。
这大抵就是她现在的状态。
但这种懒还不想被别人发现,所以要伪装自己很好。
这种生活,什么时候会好呢?
她不道。
吱吖。
门忽然被推开。
江攸宁慢悠悠地回头,是沈岁和。
穿一件黑『色』的t恤,头发带湿意,脚上换了居家拖鞋,手捧一杯牛『奶』。
江攸宁又慢悠悠地回头。
她的目光投向窗外。
望过去是无边无际的高楼。
天空都是阴沉沉的。
秋风带凉意,掠过她的身侧。
楼下好像传来了孩子的啼哭声。
那声音有点刺耳。
尖锐、凄厉,像号叫。
她的指腹搭在窗台上慢慢摩挲,前几天扫过的窗台这会儿又有了微小的尘灰,沾在她的指腹上。
“外面冷。”沈岁和走过来阖上了窗户,声音温和,“怎么不在床上躺了?”
“睡醒了。”江攸宁说。
她没有阻止沈岁和的动作。
关上窗户,新鲜的空气进不来。
她觉得憋闷。
“你没去上班?”江攸宁坐在床上,捧起了那杯牛『奶』。
杯壁温热。
应当是沈岁和刚热过的。
“嗯。”沈岁和坐在她身侧,“今天不忙。”
房间回到了之前的沉寂。
等江攸宁喝完牛『奶』,沈岁和接过她的杯子,“下楼吃饭吧。”
“你做的?”江攸宁诧异。
沈岁和摇头,“妈拿来的。”
江攸宁愣怔了两秒,下意识问:“哪妈?”
曾雪仪会给们送饭?
她信都不信。
“你妈。”沈岁和说:“她上午来的时候你在睡觉,我就没叫你。”
“哦。”江攸宁点了下头,“她一人来的?”
“嗯。”沈岁和跟她一起下楼,“说是到这边来办事,顺来看看新家。”
慕曦来的时候带了腌菜。
还有一大清早起来炖的排骨汤。
来了之后给炒了两道菜。
米饭是沈岁和焖的。
临近中午,她说自己还有事走了。
沈岁和刚送了她出门回来。
桌上摆的菜不算丰盛,但两人吃足够。
江攸宁刚喝过牛『奶』,只盛了半碗米饭,就菜吃。
只是,米一咬还有点硬。
“我妈焖的?”江攸宁问。
沈岁和低下头扒了两口饭,快要咽完的时候才说:“我焖的。”
“哦。”江攸宁又吃了口米饭,口不对心,“挺好吃。”
沈岁和:“……”
放下碗。
碗很干净。
“江攸宁。”沈岁和噙笑喊她的名字。
“嗯?”江攸宁仰起头看,“怎么了?”
“你是不是以为我没觉?”沈岁和也盯她看,两人四目相对,耸了耸肩,“米饭是硬的。”
“我道。”江攸宁低头又扒了一口米饭,囫囵说:“但你第一次做,这样已经很好了。”
沈岁和愣怔了两秒。
的目光没有从江攸宁身上移开。
这人身上似乎有镇人心的量。
做不好是正常的。
不必每件事都做得很好。
“是吗?”沈岁和佯装无所谓地说:“那你不觉得跟这些菜格格不入么?”
桌上的菜『色』香味俱全。
而米饭,又硬还夹生。
“不啊。”江攸宁说得理所当然,“我妈做饭都多少年了,你这是第一次。”
她也吃完了饭,放下碗看,“你对自己的要求也太高了吧。爱迪生发明电灯验了近1600次,居夫人用了三年才从上千公斤沥青残渣提炼出镭,莱特兄弟用了两年,进行了上千次滑翔试飞才试飞成功。你做什么都想一步到位,可能吗?”
沈岁和坐在她对面,嘴角噙笑,眼不似平时冷漠。
等江攸宁说完,才笑出声。
“江攸宁。”喊她的名字。
江攸宁挑了下眉,“嗯?”
那双鹿眼水波『荡』漾,明是纯情的眼神,沈岁和愣是看出了勾人的姿态。
“你给我写高考作呢?”声音慵懒,夹杂笑,“过一会儿是不是就该达芬奇画鸡蛋、牛顿发现万有引、贝尔发明电话、蔡伦发明造纸术、毕昇发明活字印刷了?”
江攸宁:“……”
她又不是行走的百科全书。
“们发明都是创造没有的事情。”沈岁和似乎拗上了劲儿,拼了命证明自己的不好,“我焖米饭是站在巨人的头顶上,用精细的现代化设备,把水和米倒进去就行,但做出来的还是不好。”
“所以……”两条胳膊撑在桌子上,往前进了几,目不转睛盯江攸宁看,“我是不是很废?”
江攸宁:“……”
她们以前很少在餐桌上攀谈。
沈岁和好像被曾雪仪管得很严,吃饭的时候从来不说话。
今天就和变了人似的,一劲儿的反来。
“都说了你是第一次做啊。”江攸宁避开了的目光,低下头收拾残局,“做得好是意外,做不好才正常。”
“我第一次做饭的时候差点……”江攸宁说忽然收了话头,她把两碗摞在一起,起身去厨房。
“你还没说。”沈岁和跟她站起来,“差点儿怎么?烧了家?炸了厨房?”
江攸宁拿碗,端菜。
两人都进了厨房。
江攸宁背对洗碗。
她闭口不提第一次进厨房的糗事。
沈岁和把菜放进冰箱后,依旧追问她,“你第一次进厨房差点儿怎么?”
“没怎么。”江攸宁低敛眉眼,不想提这茬。
“我不信。”沈岁和说:“你话都到嘴边了。”
江攸宁抬头睨了一眼。
似是嫌离得太近,往右走了两步。
但沈岁和又跟她走过去,说话的呼吸都吐在她脖颈间,带几威胁,“说。”
江攸宁:“……”
“幼稚。”江攸宁说。
沈岁和挑了挑眉,“饭粒还黏在嘴上的人,说我幼稚?”
江攸宁:“……”
她下意识抬起手,但手湿漉漉的还带白『色』泡沫。
沈岁和伸手用指腹粘起了那颗饭粒。
江攸宁:“谢谢。”
沈岁和:“不用谢。”
江攸宁洗完了碗。
站在厨房,忽然放空自己。
一时想不起来自己要去做什么。
“怎么了?”沈岁和问她。
她皱了下眉,摇头道:“没事。”
“你把菜都放冰箱了?”江攸宁问。
沈岁和拉开了冰箱,“是。”
江攸宁又把菜全拿出来,“你没裹保鲜膜,会串味。”
她的手很白,做事情又很细致。
不肖一钟,她所有的菜都裹上了一层好看的保鲜膜,沈岁和帮她放进了冰箱。
两人一同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算是闲了下来。
“想出去玩吗?”沈岁和问。
江攸宁:“去哪儿?”
“都可以。”沈岁和说:“看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我陪你。”
“嗯?”江攸宁错愕了两秒,盯特别认真地问:“是补偿吗?”
对昨晚曾雪仪无礼导致她情绪崩溃的补偿,亦或是对她昨晚提出要孩子后沉默的补偿?
“不是。”沈岁和说:“结婚以后一直都没出去走走,近有时间,可以一起出去玩。”
“哦。”江攸宁低下头,她两条胳膊撑在沙发上,腿不停地晃『荡』,她的眼睛就盯自己的脚尖,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答案,“不用了。”
她现在不想出门。
心累。
走两步都觉得累的那种。
沈岁和没再劝她。
“那你什么时候想出去。”沈岁和退而求其次说:“可以叫我,我协调一下时间。”
“哦。”
江攸宁仍旧是那副表情。
颓、丧、疲惫。
沈岁和忽然伸手『摸』了下她的额头。
她抬起头,皱眉,“怎么了?”
“没事。”起身去医『药』箱拿了『药』出来,抠了两颗感冒『药』、一颗退烧『药』放在她面前,然后把餐桌上的水杯递过来,“你早上发烧,这会额头已经不烫了。”
“哦。”江攸宁勉强笑了下,“我说怎么今天醒来的时候,头晕眼花的。”
沈岁和的声音比往常都温柔,“喝过『药』就没事了,病会好的。”
江攸宁喝过了『药』,拿了抱枕坐在沙发上开电视。
近没什么好看的剧,她随手了。
其也不是想看剧,就是想要耳边有声音。
剧的人在说话,她在发呆。
沈岁和在她身侧坐,她也不靠过去。
半眯眼,佯装出神地看电视。
沈岁和拿手机给裴旭天发微信:
【你认识什么比较好的心理咨询师么?】
那边秒回:你病了?
——怪不得近消极怠工。
沈岁和:不是我。
裴旭天:那是谁?你家江攸宁?
沈岁和:嗯,她情绪不太对劲。
裴旭天:我堂姐是学心理的,但我怕你不敢用。
沈岁和:???
裴旭天:犯罪心理学。
沈岁和:……去死。
沈岁和在自己的微信找可能给推荐靠谱心理咨询师的人,但没找到。
很少加别人的微信。
和客户也是。
一案毕,删一。
所以到现在,微信的联系人寥寥无几。
只记得家有堂哥好像在北城开了一家心理咨询所,但不太跟那边的人联系。
果被曾雪仪道了,必要大闹一场。
况且,会暴『露』江攸宁的隐私。
甚至开了浏览器搜索。
——北城好的心理咨询室有哪些?
跳出来的都是广告。
没一家正经的。
沈岁和疲惫地关上手机。
看向江攸宁。
江攸宁脑袋靠一抱枕,怀抱一,眼睛已经半闭不睁,呼吸匀长,看上去像睡了。
她睡的时候特别乖。
比平常还要乖几。
沈岁和找了条『毛』毯给她盖上,把电视的声音调小了一点。
去书房取了一本书,坐在她旁边读。
书翻页的声音也很小。
外面似乎又开始下雨。
滴答滴答。
雨落在屋檐上,听起来像交响曲。
隔了很久,裴旭天给推过来一联系人。
【这是专门研究女『性』心理的。】
沈岁和:谢了。
裴旭天:别客气。上次的事儿还差弟妹一道歉,以后再跟她赔罪。
沈岁和:呵。我以为你把这事儿忘了。
裴旭天:大男人敢作敢当,我就是迟了点。得了,少得理不饶人,这几天给你放假了,在家陪婆吧。
沈岁和:这么好?
裴旭天:……那要不撤销?
沈岁和戳屏幕:近期我手头的事儿处理得差不多了,没什么大事我就不去律所了,新的案子你先处理。
——她的情况有点糟糕。
裴旭天:放心吧。在家多陪陪她。
——听说已婚女人得心理疾病,99%是因为缺乏陪伴。
——尤其是公的陪伴。
沈岁和:从哪听说?
——我婚后回家很早。
——应酬也很少。
裴旭天:但缺乏有效沟通啊。
——况且我说的,一半来源书籍,一半来源现。
——你忘记我妈怎么去世的?
沈岁和:……
——道了。
沈岁和申请加了那人的好友关掉了手机。
看书第一次走了神。
裴旭天的母亲是抑郁症,从家十六层的楼上跳下去的。
那年裴旭天十岁,正是调皮捣蛋的年纪。
裴旭天喝多了酒和说,妈是从面前跳下去的,甚至跳下去前还笑朝挥了挥手。
跑过去拉,只拉住了妈的一片衣角。
一块不规则图形的红『色』碎布。
从十六楼望下去,只能看到一片血肉模糊。
裴旭天偶尔和提起,都说爸不是东西。
当然了,也不好。
不然怎么每天回家,都没发现妈得了抑郁症。
裴旭天的继母是一名检察官,跟父亲结婚后没有生孩子。
那家的气氛也不怎么样。
裴旭天吸取了爸的教训,喜欢一人可真的是好到骨子,对阮言千依百顺。
沈岁和每次跟裴旭天喝酒,但凡裴旭天喝多了都得给科普。
女『性』因为抑郁症『自杀』的人有多少。
抑郁症这病有多严重。
但沈岁和从没放在心上过。
总觉得这些事情离很远,很远。
曾雪仪这辈子都不可能得抑郁症的。
只要活,活成曾雪仪的骄傲。
她就不会得抑郁症。
可是没想到,江攸宁得了。
她昨晚哭的时候,沈岁和懵了很久。
上过很多次庭,过很多人哭。
因为钱财尽失哭的,因为家庭破裂哭的,有各种各样的撕心裂肺的哭。
自以为看得麻木。
但昨晚江攸宁哭的时候,有些慌。
她说她再也不会好了。
沈岁和想:那该怎么办呢?
——又该怎么办呢?
很多想莫名其妙地从脑海中跳了出来。
想:江攸宁会好的。
一会的。
-
江攸宁这一觉睡得很沉。
她什么都没梦,醒来的时候和平常一样是意识清醒,然后睁开眼睛。
一片漆黑。
本来应该在客厅的她现在躺在房间的床上。
外面雨声不停,滴答滴答听得人心烦。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
伸手从床头『摸』她的手机。
『摸』了几来回也没『摸』到。
更烦了。
她坐起来,用遥控开了窗帘。
昏黄朦胧的灯光下飘细细密密的雨丝,她没开屋的灯,凭借记忆『摸』黑出门。
客厅也是一片漆黑。
只有书房的门下缝隙投出微弱光亮。
沈岁和没有出门。
得到这信息的江攸宁,心忽然落了下来。
说不上什么感觉。
就好像果留在家,好似就是在乎她的。
果这种时候还要出去,那她就没什么挣扎的必要了。
她放缓脚步走过去,曲起手指敲了敲书房的门。
不一会儿,门被开。
昏黄的灯光书房都照亮。
“你醒了。”沈岁和先开口,“饿了没?”
“现在几点?”江攸宁问。
“七点十三。”沈岁和看了眼表,“你睡了一下午。”
江攸宁摁了摁眉心,“好吧。”
昨晚熬了大夜,今天竟然睡了一整天。
什么都没做,净胡思『乱』想了。
她扫了眼书房。
书架上的书好像全部整理过了。
她的书放在右侧书架,沈岁和的书放在左侧书架。
做事向来严谨,把所有的书都按照首字母排了序。
“我手机呢?”江攸宁站在门口没进去。
沈岁和转过身,从后边的桌子上拿起来递给她,解释道:“放在房间怕影响你睡觉,我就拿到书房了。”
“哦。”江攸宁解开锁,翻了几下,没什么特别。
没有未看的微信。
也没有未接来电。
沈岁和说:“下午有一快递,我帮你签收了,放在客厅。”
“嗯。”江攸宁想了想,她近好像没有在网上买什么东西,但还是道了声谢,“我一会儿拆。”
“你鞋呢?”沈岁和盯她的脚。
她赤脚下地,没穿袜子没穿鞋。
被沈岁和质问的时候,五根脚指头轮流翘起来,尤其是大拇指的脚丫子,翘得高。
“忘穿了。”江攸宁说:“我现在去穿。”
她眼神懵懂,还带几懊悔,说转身就要回房间,但还没走,沈岁和直接把她横抱了起来。
“地上不凉么?”沈岁和温声道:“刚入秋就这么不注意。别人都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你伤疤还没好就开始造作。”
“嗯?”江攸宁攀的肩膀。
一时间没习惯这么温柔的,也不习惯突然说这么多话。
沈岁和开了灯。
她的鞋安静待在床边。
江攸宁乖巧穿上,没过两秒,沈岁和又从柜子扔出一双紫『色』袜子,“把这也穿上。”
“哦。”
江攸宁动作慢吞吞的,她在床上穿袜子,沈岁和就靠在衣柜上等。
她穿上鞋后往外走,沈岁和跟她。
亦步亦趋。
“你要继续看书吗?”江攸宁问。
沈岁和摇头,“吃饭吧。”
“哦。”江攸宁说往书房的方向走,“那我去看会书。”
“你想吃什么?”沈岁和问。
江攸宁顿了顿,摇头,“没有特别想吃的,把中午的饭放微波炉热一下算了。”
“那应该很快。”沈岁和说:“要不你先吃饭?”
江攸宁想了想,跟一起去了厨房。
但中午的饭,她看在没有食欲。
“我想吃火锅。”江攸宁忽然说,“特辣的那种。”
下雨天适合吃火锅。
“想吃哪家?”沈岁和问。
江攸宁看了眼外面的餐桌,“我们还没在家吃过火锅吧?”
“嗯。”
不止此。
们在外面也没吃过。
沈岁和不太喜欢味重的东西,所以每次请她吃饭都是去相对清淡的地方,而且是西餐居多。
氛围比较好。
隔了很久,江攸宁才温吞地说:“我想在家吃,可以吗?”
似是怕不同意,她再也没看,完完全全避开了的眼神。
“可以。”沈岁和说拉她出了厨房,“这也是你家,有时候不需要什么都问我的。”
买食材是网上下单。
沈岁和没用过这种软件,拿出自己手机递给江攸宁,两人一起选菜。
江攸宁道所有的喜好,所以选菜这件事江攸宁都能搞。
但选底料的时候,江攸宁有些犹疑。
她看了沈岁和一眼。
沈岁和直接点了中辣的。
平常很少吃辣。
江攸宁也道,但她看过来,明是在顾虑。
等菜送过来的时间,江攸宁从厨房把她前段时间买的锅拿出来。
然后切了小葱、香菜和蒜末,虽然就们两人,但点的东西不少。
江攸宁吃火锅的时候有习惯,什么都想尝一尝,所以点很多道,但她又吃不完那么多。
后会剩下很多。
沈岁和不会做,但也进厨房,帮江攸宁递东西。
送来的食材都是半成品,有的需要洗,有的需要改刀。
但比平常做饭炒菜要来得快。
所有食材端上桌,锅的底料也已经沸腾。
红『色』的锅底,上边漂浮一层辣油。
一揭开盖,氤氲的雾气就弥漫出来,带火锅的香味。
沈岁和拎了瓶酒出来。
两人端坐在桌子两侧,江攸宁负责煮菜。
她看沸腾的火锅,眼睛都弯了起来。
她吃火锅的经验多,道每种食材到了什么程度就能吃,也道什么小料好吃。
所以她不仅给沈岁和调了底料,还给夹菜。
沈岁和吃了口,确辣。
从嘴巴辣到胃。
但看江攸宁吃得开心,什么都没说。
酒足饭饱。
江攸宁关了火,往椅子后一仰,嘴角上扬。
“吃火锅这么高兴?”沈岁和好奇问道。
“嗯。”江攸宁看了一眼,“下雨天吃火锅,特别治愈。”
再加上她还喝了几杯酒。
这会儿脸『色』驼红。
整人都是慵懒的,完全不想动。
外面好像没再下雨了。
但吃完还要收拾。
果收拾的不及时,火锅的油全都沾在了锅壁上,黏糊糊的不好洗。
她的手指微曲,在桌面上轻轻敲。
嘴还默念,“十、九、八……”
“你在数什么?”沈岁和问。
江攸宁冲眨了下眼,“等我数到一,我就起来收拾。”
“嗯?”
后数到一,沈岁和却比江攸宁更早站起来。
低下头收拾残局,温声叮嘱江攸宁,“你去热水把『药』喝了,我收拾。”
“你会么?”江攸宁脱口而出。
沈岁和:“……”
笑了下,“那你一会儿喝完『药』帮我。”
江攸宁:“……行。”
沈岁和确不太会做这些事。
准确来说,很少进厨房。
曾雪仪从不让碰这些东西。
那会儿爸在的时候,是爸做。
爸去世后,曾雪仪做。
她没让受一点儿生活的苦。
哪怕那会儿家很难,曾雪仪都只是对说:沈岁和,你记,我现在让你努读书,是让你永远都不要过这种日子。
——你要走出去,别回头。
——成为人上人,把那些欺负过我们的人都记得。
跟江攸宁结婚前,和曾雪仪住在一块儿。
每天仍旧到点回家。
加班要提前告。
家有两保姆,不管几点回去,都有温热的饭菜。
结婚以后,家的大多数事情是江攸宁在做。
她也做得很好,不用保姆也能把家扫的干干净净,家所有东西都摆放得井井有条。
而且,刚结婚那阵,曾雪仪跟她们一起住过半月。
那段日子,沈岁和不想回家,回去以后就能看曾雪仪坐,江攸宁站。
不能帮江攸宁说话,一旦说了,她冷嘲热讽江攸宁。
后来江攸宁乖,曾雪仪才搬了出去。
起初,曾雪仪对江攸宁还算就的满意。
但——直到她发现江攸宁的脚会跛。
她大发雷霆,当江攸宁的面喊她跛子,一点儿名媛的样子都没有,她让沈岁和离婚,闹了很久。
沈岁和身心俱疲,说:现在离了,这辈子你拿刀架在我脖子上,我都不会再结。
那次沈岁和的态度摆得很明确,曾雪仪才算是放过了这茬事。
但乔夏回、沈岁和回家次数渐少,桩桩件件的事累积起来,曾雪仪对江攸宁愈发挑刺。
每次回家,必不愉快。
沈岁和把剩下的东西倒进垃圾桶,残渣倒进洗碗池。
红『色』的油看恶心,开热水不停冲刷,冲刷干净以后才把碗放进去,挤了洗洁精,开始洗碗。
江攸宁正好进了厨房。
“我来吧。”她说:“你把外面餐桌擦了就好。”
沈岁和手上动作没停,只是问她,“『药』吃了?”
“嗯。”江攸宁的手也挤进了洗碗池,不算大的空间挤了两人进来,沈岁和往后退了一步,正好把她拢在怀。
“那就一起洗吧。”沈岁和说。
江攸宁能感受到身后源源不断传来的温暖。
她忽然翘起了嘴角。
“江攸宁。”沈岁和忽然低声喊她的名字。
“嗯?”
“我约了一心理咨询师。”沈岁和顿了下,才继续道:“明天我陪你一起去看看吧。”
江攸宁愣怔了几秒。
她手中的碗突然掉进洗碗池,溅了她跟沈岁和一身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