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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曾经学舞度芳年(第2页)

薛崇简瘫在地上刚庆幸自己死里逃生,听到皇帝后半句话,心中又是一紧,仰头哭道:“不,不是……花奴是诚心让阿婆消气的,阿婆不信,让他只管打就是……”皇帝皱皱眉,向太平招招手,太平忙膝行上前,皇帝轻轻抚摸太平修成桂叶形的眉妆,太平虽是与母亲对视,心中却如被一只手紧紧捏着,捏得要滴下泪,滴下血。她听见皇帝轻声自语道:“你们都长大了——带他回去吧。”

皇帝向前探起身来,太平扶住母亲手臂,皇帝缓缓将女儿双手拨落,腿上一使力,竟惊觉自己坐得久了,一时难以站起。那双紧紧攥着坐床扶手的手上布满皱纹,挣出愤懑不甘的虚弱筋络。这与梦里那只垂在水面上饱含乡愁的手不同,与曾经抚上李世民李治两代皇帝身躯、娇媚渴求的手也不同。

她的目光缓缓抬起,直望向波明水滑的凝碧池,几只白色水鸥轻捷地在掠过,时而触碰水面试探水温,依稀也可望见北邙山沉静起伏的线条,与梦里的大明宫、太液池一模一样。只是梦里的徐惠,那些陪她走入皇宫的少年友伴,大都消湮于黄土之下了吧。

跪在一旁的上官婉儿看出端倪,忙拭泪上前来扶,女皇看了她一眼,心下轻轻叹了口气,她是躲不过也离不了这些人的。皇帝在上官婉儿的扶持下站起,缓缓走了几步,步履才恢复了常态。春风轻轻鼓荡她的袍袖,年近七十的女皇微微仰头,似是想要承接洒落的温柔春光。

薛崇简几日未到院中来,是未曾有过的情形。李成器每日到院中翘首以盼,又不敢托请张林去打听,只是担心是不是花奴一年来的翻墙行径,终于被皇帝禁止。他望着那棵柳树渐渐生出少女新眉一般的嫩芽,墙根下忽然之间就绽放出零零星星的小花,惊觉时间如此迅疾,春景须臾,光阴虚掷,他除了等待,别无他法。

那日上午他正在院中踱步,还是李隆业眼尖,指着墙头大声道:“大哥,花奴表哥来了!”李成器浑身一震,忙抬头去看,一时难辨惊喜,不等薛崇简翻过来,就颤声道:“可是出了什么事情?”薛崇简笑道:“一言难尽,一会儿进了屋再跟你说。”李成器越发忐忑,站在底下叮咛:“小心些。”薛崇简像往常一般踊身跃下,落地时腿上力道传到臀上,牵动伤处,仍是有些酸痛,一时立足不稳,他忙将身子一侧,让左边先着地,哎呦一声坐倒在地。

李成器大吃一惊,和李隆业一起上前扶持,急道:“你怎么了?”薛崇简笑道:“没事没事。”他解了腰间的纸包,递给李隆业道:“这是天鹅肉脯,拿去跟你哥哥们分了……”李隆业道:“花奴表哥你这几日上哪里去了,我大哥急死了。”

薛崇简回过脸,见李成器一张白皙面容骤然有些红晕,心中一动,他本没将自己这点小伤放在心上,忽而又改了主意,便咬着牙吸了两口冷气,在李成器耳旁轻声:“阿婆打了我一顿,腿脚有些不便,你扶我进去。”李成器大吃一惊,见院中有几个内侍在探头探头,也不敢深问,扶着他摇摇晃晃站起。薛崇简觑见李成器满眼关切,心中先是一暖,继而暗自得意,越发咧着嘴,一瘸一拐被李成器扶着进了屋。

李成器将薛崇简小心放在自己床上,急急便去柜中找药,薛崇简忍着笑,劝他道:“你别忙活了,我在阿母那里上过药了。”李成器让阿萝出去关了门,才坐过来轻声道:“你带着伤,还跑来做什么? ”薛崇简不知为何,看到李成器如此,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欢喜,便越发微攒起眉头,哼哼唧唧道:“我怕你着急。”

李成器见他神情,竟是仍痛得十分厉害,想到他方才带着伤不知怎么爬上那么高的围墙,心中愈发疼惜。他小心揭开薛崇简袍子,见并无血迹渗出,稍稍松了口气,问:“打了多少?为什么打你?” 薛崇简含糊道:“打了几十板子吧……”李成器手上一颤,强稳着心神去解他腰带,心内用力几次,才将那句话说出:“要是……宅家不许,你以后,就别来了。”薛崇简摇头道:“凭谁不许,我都要来。”

李成器嘴唇动了动,说不出话来,原来这一年来的期盼,也终于有了到头的日子,想到“今后”二字,呼吸竟是停滞了一刻。他拈着薛崇简的裤腰,不知伤处是否会与衣裳粘连,极小心地褪了一点,觉得并无阻碍,方轻轻又褪下一寸,便露出右臀臀峰上一块紫色痕迹,非但未曾破皮,且是连肿都消了,倒像是白玉璧中藏了一块紫色玉髓。李成器犹有些难以置信,直将薛崇简的裤子褪至膝弯处,见两条大腿莹洁如玉,莫说伤痕,连一点瑕疵也无。

李成器不是没挨过打,一望而知这伤痕并无大碍,绝不至像薛崇简方才那般举步维艰,愣了愣才知他是戏弄自己的,一口气长舒下来,在薛崇简臀上重重拍了一巴掌,气道:“你拿这事哄我!”薛崇简笑着“哎呦”一声,扯上裤子坐起来,笑道:“真不是哄你,是打了足有二十板子呢,不过这板子挨得值,我和我娘把薛胖子杀了。”李成器一怔,薛崇简才细细将前因后果说出,李成器听后沉吟半晌,道:“姑姑还是急了些。”

薛崇简道:“我娘筹划了一年,才将许多机会凑在了一处,再不动手,被他挽回了阿婆的心,要杀他就难了。现在阿婆身边少了来俊臣与薛胖子两个小人,狄仁杰一众大臣又缓缓进言,说不定过些日子,阿婆就能放你出去了。”李成器一笑道:“我在这里,你每日来看看我也是一样的,以后莫再拿这种事吓我。”

薛崇简摇头道:“不够,那怎么够?我想和你一处吃饭,一处打猎,一处读书,看你画画,听你弹琴,朝夕相对。不是来急匆匆坐一下,待一个半个时辰。”

李成器耳畔嗡一声响,想起水光潋滟的汤池中,薛崇简对他说,我们两个就不会分开。只是时隔四年,同样的话听来,却让他心中乱跳,隐隐含着惊痛。他看了薛崇简一眼,见他神色怏怏,似是无心,只盼是自己想多了,轻轻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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