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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博彦沉默片刻,给出个模拟两可的答案,“要看情况。”
对他有所保留的回答,唐糖鄙视地撇了撇嘴,“你这人还真没劲,就咱们俩,你还说得含含糊糊。”
她的北京话一点都不地道,可听她不标准地说出“咱们两”时,宋博彦心浑然有种故知的感觉,像是遇见从小就一起长大的人,让他放下平日的戒备。
“不是含糊,是真的要看情况。”他逐字逐句,说得极认真,“医院等级、医生职称资历、病人家属情绪都会影响责任认定。”
“比如呢?”唐糖示意他讲清楚些。
宋博彦侧眸睨了她一眼,缓缓说,“比如咱们医院,认定结果就是我们说了算,而即使判定为医疗事故,金主任和普通主治医师的责任也是不一样的。”
“所以,犯错的都是临时工?”唐糖打趣道。
宋博彦没有反驳,正当唐糖以为他不想继续话题时,他却突然开口,“医患关系紧张不是某个医生或医院的责任,是体制的问题,我不能说医生中没有品德败坏的,可我相信至少没有一个医生是想把人治死。”
宋博彦顿了顿,话语中有浓重的无奈,“我们不是万能的,总有医不好的病,救不了的人。”
他的声音极轻极低,让唐糖觉得格外沉重压抑。是呀,在体制面前,作为医生能做什么?
没回国前,每次报纸上报道患者捅死医生,唐糖都要奚落一番国内的同僚,粗暴地把过错归咎到院方和医生身上。可这些日子,她跟着高时江一起坐门诊,越了解医院情况,越觉得在国内做医生真的不容易。
老百姓觉得看病难、看病贵,觉得国外医疗体系如何如何好,可他们不知道,绝对公益的仅仅是政府公立医院,富人和中产阶级一般是不会去这样的医院看病的,他们有自己的私人医生,会花钱选择更好、更及时的专家团队服务,不需要为了做个盲肠手术在医院排期半年以上。
而所谓的不要钱也仅是一个相对概念,实质上医院从没有减少过收费,只是这些费用由保险和政府来买单,据她所知,大多数美国家庭会把年收入的百分之十投入保险,来保障重大疾病的救助。
回国前,唐糖所在的安德森医疗中心是全美乃至全球最有名的癌症治疗医院,拥有一大批世界顶尖的权威医生,来自世界各地的有钱患者都会来这里求医。可即使是这样,那些权威一年的门诊量都抵不过国内专家一个月的病人。前两天,她陪着高时江坐专家门诊,望着电脑上密密麻麻的候诊编号,她突然想到,像高时江这样优秀的医生都没有在顶级医学期刊上发表过论文,或许很大原因是疲于应付不计可数的病人。
进了电梯,宋博彦看她低着头默不吭声,以为她刚回来,一时半会儿明白不了医疗界的痼疾,便叹气道,“有些东西,你以后就懂了。”
“我懂的。”唐糖猛抬起头,一双精亮的眼睛怔怔地凝视他,“我会区分什么是好医生。”
她眼神真挚、透明,直看得宋博彦偏开头去,悻悻地说,“哪你说什么是好医生?”
“你呀。”唐糖答得极自然。
宋博彦一怔,反问道,“为什么?”
唐糖抬手指了指右边的数字键,灿然一笑,“就冲你得跟我一起来被聆讯,你就是当之不愧的好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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