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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入右掖门,便是皇城。尽管从武后退位之后,洛阳便不再是大周国都神都,但皇城之内一众官署仍然是五脏俱全。一路行去,左为大社,右为十六卫和门下外省殿中省秘书省等等几十个官署,前行许久方才是一条南北宽达三百步,横贯东西的天街,而在天街的北面尽头,便是宫城四门。尽管刚刚畅通无阻,但此刻一行车队却在长乐门前停了下来。下了车的崔九娘见第一辆车上几个道姑簇拥着一个二十许人的女冠下来,连忙快步迎了上去。
“无上真师。”
那女冠头戴飞云凤炁之冠,身穿五色禺霞山水袖帔,下着飞青华裙,行走之间风姿绰约,此刻闻听崔九娘的声音而抬起头时,但只见面上薄施脂粉,秀目流光,红唇嫣然,嘴角恰是流露出了一丝笑意。
“怪不得你之前不肯登车,原来又穿了这么一身男子衣衫!崔家家教最严,怎就没人管你?”
“这不是行动方便吗?”崔九娘亲昵地上前去搀扶了玉真公主的右臂,又笑着说道,“再说,阿兄回来了,我穿上这一身,十个人里头九个都会认错,出来也就方便多了。无上真师,我可在家里被禁足好几天了,好容易才托你的福脱身出来,你就行行好,别说我的不是了。”
她说着便皱了皱鼻子,轻声嘀咕道:“都是那该死的杜十九,阿兄什么都听他的,我不过是戏耍了他一次,他就在祖母面前告了我一状,害得我几天都没能踏出房门一步!”
“哎呀,还有人能治得了你?”玉真公主诧异地挑了挑眉,见一旁傅母以目示意,她便摆了摆手,吩咐其自去长乐门那边办理验符入宫之事,继而便饶有兴致地问道,“你说的杜十九,就是那个在毕国公窦宅夜宴之际,献了一首新曲,继而又以一首胡腾诗,让四座啧啧称奇的那个樊川杜十九?”
“啊,无上真师竟然也听说过他?这还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什么坏事,这分明是好事……看来,那杜十九可把你惹得不轻啊!”玉真公主虽是公主,但入道以后,随侍修道的贵女们都不以贵主相称,而是全都称呼一声无上真师,她亦甘之如饴。此刻面对崔九娘这欲扬先抑的说法,本就听说过杜士仪名声的她顿时更加好奇了起来。“我倒是听人说,他此前常常出入宋哥和岐哥还有不少公卿的宅邸,后来却大病一场江郎才尽,可观其如今病愈复出,似乎江郎才尽四个字,却是别人以讹传讹吧?”
“谁知道!”崔九娘轻哼了一声,这才笑吟吟地说道,“不过我瞧他未必有多少本事。就算真有如今的能耐,那也得归功于拜了一位名师。无上真师可知道,两年前他病愈之后,可是拜入了如今圣人命人持币礼征召的嵩山大隐卢鸿门下!”
“哦?”玉真公主隐隐记起是有这么一回事,毕竟她虽听过传闻,可两京才俊太多,她原本也没太多关注,这会儿方才想起来,崔九娘的兄长仿佛也是拜入了那位卢鸿门下。随着长乐门放行,她扬手吩咐不用肩舆,索性一路和崔九娘步行入内。
她和金仙公主修道,两京公卿贵第多有遣女相从,所以她当然看得出来,崔九娘来修道只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更多是为了能够从家里溜出来。然而,崔九娘博闻强记却是诸女之冠,道家典籍过目不忘不说,个中理解也别具一格,再加上脾气直爽,她倒是对其颇有几分真心喜爱。因而数日前崔九娘托人转述自己被禁足家中请她帮忙,她想都没想就让人给崔家带了个信,今日趁着进宫,便将她一块捎带上了。
快到光范门时,她见门前罗列卫士,便知道兄长正在见人,可此刻却并非常朝的时辰。这时候,一旁的崔九娘便忍不住轻声问道:“可是圣人在召见哪位相公?”
李隆基在洛阳这一年多来,大朝御乾元殿,常朝却和从前历代皇帝一样都是在这宣政殿,下朝之后却鲜少御此大殿。玉真公主本就狐疑,听到崔九娘这话,她就更疑惑了。招手叫来门前一个值守的亲卫一问,她顿时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瞅了一眼旁边的崔九娘便笑着说道:“你不是想知道里头的人是谁么?”
见崔九娘面露好奇之色,她便似笑非笑地说道:“就是你咬牙切齿的那杜十九的老师,嵩山大隐卢鸿。别的我倒不在意,只听说他和上清宗司马先生有些交情,料想应也是颇具逸气之人……既然不是国事,咱们索性去看个热闹!”
阿姊真是神了!
眼见玉真公主信步往前走,面对这么一个结果,崔九娘顿时心里对阿姊佩服得五体投地。要不是瞧着崔俭玄这几天天天都从家里溜出去,不知道和杜士仪商量什么,担心万一天子召见卢鸿事有不偕,崔俭玄会急躁冲动,崔五娘也不至于让她出面。如今有了玉真公主,好歹即便有个万一,也能够设法挽回。于是,她慌忙快步追上了玉真公主,见把守光范门的那些亲卫根本不曾阻拦,顿时更松了一口大气。
洛阳宫主轴上的三殿为乾元殿、贞观殿和徽猷殿,宣政殿并不在其中。当年的明堂在武后退位之后,便改作与大明宫那座含元殿只差一个字的乾元殿,其后两殿中,贞观殿在太宗时常用作朝会和饮宴,但其后便渐渐只做天子内寝,徽猷殿亦然。于是轩敞明亮而又多次整修的宣政殿常常作为常朝饮宴之所。然而,天子在朝会之外召见臣下,多半却在其后西北面的同明殿和亿岁殿。正因为如此,玉真公主方才会觉得,哪怕卢鸿久负盛名,可在如此大殿中单独召见,却有些过于怪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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