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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清了清嗓子,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开口:“娘,婶娘,诸位媒人辛苦了。不过,我看牧子这脸色,怕是一个都没瞧上啊?”
金萨日娜正和乌云其其格讨论一位长老女儿陪嫁的羊群数量,闻言转过头,瞪了顾远一眼:“你懂什么!终身大事,哪能只看一时喜好?得看长远!我们挑的这些,哪个不是家世清白、宜室宜家的好姑娘?牧儿就是太腼腆!多看看就习惯了!”
顾远嗤笑一声,走过去揽住金牧的肩膀,用力拍了拍:“娘,您这话说的。‘习惯’?那能是一辈子的事吗?您瞅瞅您给牧子看的这些,”他毫不客气地指了指那些画像,“夜叉、狐媚子、还有……啧,富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您和我爹当年,难道也是靠媒婆画像凑一起的?不也是看对了眼才成的?那叫情投意合!”
他顿了顿,想起阿爷古日连章死前曾经吐露的家族秘辛,语气带上了几分嘲讽:“再说了,娘,您应该知道吧?当年我太爷古日连华不就是听信了黎部长老的花言巧语,硬要把那长老的女儿塞给他?结果呢?据说那位‘千金’比我叔公还壮实一圈,一顿能吃半只羊!我叔公也是一样,他不止一次跟我说,那肥猪一般的夜叉他宁愿挨父亲一百鞭子也不找,他忍痛挨鞭子吓得连夜逃婚,差点跟家里断绝关系!您说,这不是跟卖女儿一个性质么?跟绑票有什么区别?要换了我,嘿,我觉得我比我叔公更狠,我宁可鱼死网破,也绝不认这窝囊账!”
这番话如同在滚油里泼了瓢冷水。金萨日娜的脸瞬间涨红了,不是羞的,是气的!她猛地站起来,指着顾远的鼻子:“顾远!你这混账小子!你反了天了!敢这么编排你阿爷和你叔公?还敢质疑你娘我的眼光?!”她气得胸膛起伏,“长辈能害你们?!要不是我当初硬逼着你,让你认下找托娅,你能捞着托娅这么好的媳妇??!你这小没良心的!现在翅膀硬了,敢跟你娘唱反调了?!还鱼死网破?我看你是欠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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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萨日娜越说越气,顺手抄起矮几上的一个空牛奶碗就要砸过去。
“娘!娘息怒!”乌尔托娅吓得花容失色,连忙扑过去抱住婆婆的手臂,“郎君他不是那个意思!他就是……就是心疼他表弟,不想看他受委屈!”她一边劝,一边拼命给顾远使眼色。
顾远也知道自己一时嘴快,戳到母亲肺管子了,但他骨子里的倔强让他梗着脖子,只是稍微偏了偏头躲开那可能飞来的碗,嘴里还嘟囔着:“我说的就是实话……强扭的瓜不甜……”
金牧简直要哭了,一边是盛怒的姑母,一边是为他说话却火上浇油的表哥,他夹在中间,手足无措,只会重复:“姑母息怒……兄长……别说了……” 他性格本就偏软,不像顾远那般刚烈敢言,面对长辈尤其是待他如亲子的姑母的压力,他根本无力反抗,只能被动承受。
乌云其其格脸色也有些不好看。顾远的话虽然主要针对金萨日娜,但连带着把她辛苦筛选的门当户对的对象也贬得一文不值。她沉声道:“远儿,你这话过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我们为牧儿张罗,是盼他好。你身为族长,更当稳重,岂能如此口无遮拦?”
屋内的气氛顿时僵到了冰点。媒婆们面面相觑,噤若寒蝉,悄悄往后缩。画像上的“好姑娘”们仿佛也露出了尴尬的笑容。
顾远看着母亲气得发红的眼圈,再看看金牧那副快要崩溃的样子,心里也是一阵烦躁和无力。他知道母亲和婶娘是好心,但这种方式……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火气,放缓了语气:“娘,婶娘,我知道你们是为牧子好。但你们看看他,”他指着金牧,“他乐意吗?他高兴吗?这找媳妇是跟他过一辈子,不是跟你们过,更不是跟牛羊牧场过!你们挑的这些,或许在你们眼里千好万好,可牧弟不喜欢,那就是不好!强塞给他,那不是帮他,是害他!跟当初强塞给我阿爷塞给我叔公的那个……咳,有什么区别?”
金萨日娜被儿子这通“歪理”堵得一时语塞,但心里那股被顶撞的委屈和“不识好歹”的愤怒更盛。她把牛奶碗重重顿在桌上,眼圈真的红了:“好!好!我不管了!你们翅膀都硬了!死老头子也是!就知道躲在他的铁匠铺子里叮叮当当,就知道吃饭喝死酒!家里这么大的事一点都不上心!儿子也是个没良心的,不帮着他娘,还尽说风凉话!我这都是为了谁啊?!”她越说越委屈,声音都带上了哽咽。
乌尔托娅急得不行,连忙给婆婆顺气,又给顾远使眼色让他服软,同时还得安抚自己脸色也不太好看的亲娘乌云其其格。她像只忙碌的小蜜蜂,在三位火药桶般的长辈和两个不知所措的男人之间来回穿梭,说好话,努力缓和气氛。
“婆婆,您消消气,郎君他就是嘴硬心软,他最孝顺了!”
“额吉,远哥也是心疼他牧弟嘛,您别往心里去。”
“牧弟,你快跟姑母说句话呀!”
“郎君!你少说两句行不行!”
经过乌尔托娅一番焦头烂额的斡旋,加上顾远最终看在母亲委屈的份上,别扭地说了句“娘,我不是冲您,是这规矩害人”,金萨日娜才勉强压下了火气,但脸色依旧铁青,显然憋着一股巨大的怨念。乌云其其格也神色淡淡,这场精心准备的相亲大会,还没正式开始,就在一片尴尬和怨气中不欢而散。媒婆们识趣地溜走了,带来的画像被遗弃在角落,无人问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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