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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万大军,每日十万石粮草……这不仅是数字的谜局,更是对一个帝国组织能力、资源动员能力、乃至君王意志的终极考验!
就在嬴政殚精竭虑于咸阳宫,以帝王权柄撬动整个帝国机器为那六十万大军输血之际,关东重镇,颍川郡郡治阳翟(今河南禹州),这座原本属于韩国、如今已插上黑色秦旗的城池,也笼罩在一片紧张而忙碌的氛围中。
阳翟城西,一座由巨大条石垒砌、高墙深垒的庞大仓城,便是秦国在韩地设立的最重要粮秣转运中枢之一——阳翟仓。此刻,仓城内外,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喧嚣声浪几乎要掀翻初冬的夜空。
仓城内部,无数座如同小山般的巨大粮囤(圆形粮仓)巍然矗立,囤体用夯土筑成,外抹草拌泥防潮防火,囤顶覆盖着厚厚的茅草。囤间道路纵横,被无数火把照得亮如白昼。数以万计的民夫,如同忙碌的工蚁,在监工吏卒的呼喝驱赶下,喊着低沉而整齐的号子,肩扛、背负、或用简陋的独轮推车,将一袋袋沉重的粟米、一捆捆干草豆料,源源不断地从仓房中运出,堆积到仓城中央巨大的空地上。那里,早已停满了数以千计等待装车的牛车!
牛车!一眼望不到头的牛车!这些车大多由民间征调而来,形制各异,但都尽可能地被加固过。车轮是沉重的木轮,边缘包裹着防止磨损的铁皮,行进时发出沉闷的“吱嘎”声。车辕粗壮,每辆车由两到四头强健的黄牛或水牛牵引。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牛马粪便气味、汗酸味、新收粮食的干燥气息以及尘土飞扬的味道。
“快!快!手脚都麻利点!装车!装满!压紧实了!”一名身着皂衣、腰挎短剑、手持皮鞭的秦军屯长(低级军官)站在一辆装了一半的牛车上,声嘶力竭地吼叫着,唾沫星子在火光中飞溅。他手中的皮鞭不时在空中虚抽,发出“啪啪”的脆响,催促着动作稍慢的民夫。
装车的场面混乱而高效。民夫们将沉重的粮食麻袋奋力举起,由车上的人接住,一层层码放整齐,用绳索牢牢捆扎固定。干草豆料则被塞满车厢的缝隙。装满一辆,车夫便大声吆喝着,挥动长长的鞭梢(并不真的抽打牛身,更多是发出指令),驱使着牛车缓缓启动,在持戈士卒的引导下,汇入仓城门口那如同缓慢流淌的黑色河流般的车队之中。
仓城之外,景象更为壮观。从阳翟仓巨大的门洞延伸出去,在官道两侧的旷野上,临时开辟出了无数条并行的车轨。成千上万辆装满粮秣的牛车,在朦胧的夜色和摇曳的火把光线下,如同一条条缓慢蠕动的钢铁巨蟒,首尾相接,绵延数十里!沉重的车轮碾压着初冬坚硬的土地,发出沉闷而持续的轰鸣,大地仿佛都在微微震颤。车夫们裹着破旧的冬衣,蜷缩在车辕上,随着车辆的颠簸摇晃,脸上写满疲惫与麻木。只有偶尔响起的、粗野的呵斥牛只声和皮鞭的脆响,才打破这由无数车轮声汇聚成的、单调而宏大的背景音。
这条由牛车、粮袋、民夫和士卒组成的庞大运输长龙,它的目的地只有一个——东南方向,数百里之外,黄河与鸿沟交汇处的天下第一粮仓——敖仓!所有从关中、从韩魏各地征集、购买、运输而来的粮秣,都将汇聚于敖仓这个巨大的“心脏”,再经由鸿沟水系(连接黄河与淮河的古运河)的漕船,源源不断地输往淮水前线!
一辆装饰相对考究、由四匹健马拉动的青铜轺车,在数十名精锐骑士的护卫下,艰难地穿行于这庞大而缓慢的运输队伍边缘。车中坐着的,正是刚刚在咸阳领受王命、总督关东诸郡兵事、并为伐楚大军筹备后援的老将王翦!
王翦并未在温暖的阳翟城内停留,而是直接来到了这后勤保障的第一线。他掀开车厢侧面的帷帘,深邃的目光扫过眼前这如同史诗般壮阔而又充满艰辛的后勤图景。火光映照着他饱经风霜的脸庞,那上面没有即将统帅六十万大军的意气风发,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如同山岳般的凝重。
他看到那些在寒风中赤膊扛着沉重麻袋、肌肉虬结却冻得通红的民夫;看到那些被沉重的粮车压弯了腰、口鼻喷着白气的牛马;看到那些在车队中穿梭巡视、甲胄沾满灰尘、眼神却依旧警惕如鹰的秦军士卒;也看到那些站在高地上、手持算筹和简牍、在火把下声嘶力竭地核对车辆数目、指挥调度路径的仓吏和低级军需官们……
每一辆牛车,每一袋粮食,每一个民夫,都是支撑那六十万大军屹立不倒的基石!也是维系这场国运之战成败的生命线!
王翦的目光最终投向东南方那深邃的夜空。他知道,在敖仓那巨大的仓城码头,无数平底宽舱、吃水很深的漕船正等待着装粮。那些船只,将载着帝国的血液,沿着鸿沟,驶向淮水,驶向那即将决定天下归属的血火战场。
“粮草……”王翦放下帷帘,靠在车厢内壁上,发出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叹息,那叹息中充满了老将的智慧与忧虑,“才是此战真正的统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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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翟仓的喧嚣与官道上的车马轰鸣,是这场后勤大戏的一个缩影。而在秦国新征服的魏地大梁城(今河南开封),另一场关乎后勤根基的行动,正在无声而高效地进行着。
大梁城,这座昔日魏国的繁华都城,在经历了惨烈的灭国之战和王贲水淹大梁的创伤后,已渐渐恢复了几分生气。此刻,在城北原属魏国王室的一处巨大苑囿旧址上,数千名由囚徒、罪吏和征发来的民夫组成的队伍,正在监工吏卒的严密看管下,挥汗如雨地进行着一项浩大的工程——修建一座新的巨型粮仓兼转运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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