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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壕里的积水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汉斯·米勒下士用刺刀挑起一段发霉的面包,突然听见远处传来铁锹撞击冻土的声响。这是协约国军队在加固工事——自从四天前德军释放的氯气在晨雾中失效后,战场的主动权正悄悄从德军指缝间溜走。
凌晨4点,师部传来紧急通知:第46预备师将在日出后对“格拉文斯塔费尔”高地发动牵制性进攻。汉斯摸了摸防毒面具上开裂的橡胶密封圈,这种用浸过尿液的粗麻布改良的“应急装备”,在潮湿的战壕里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他想起三天前,当第二波毒气云飘向法军阵地时,对方士兵竟戴着浸过石灰水的面罩继续射击,弹幕像暴雨般砸在暴露的德军冲锋队列中。
指挥所里,团长冯·里希特霍芬少校盯着地图上用红笔圈住的英军野战医院标记。“总参谋部认为协约国军医正在后送中毒伤员,”他的手指划过标有“60号公路”的虚线,“只要切断这条补给线,加拿大第1师的防线就会崩溃。”但副官递来的报告显示,德军第3毒气连仅剩12罐压缩氯气,而负责掩护的第11工兵营在昨夜的炮击中损失了40%的爆破器材。
7点15分,德军炮兵对高地前沿进行了20分钟火力急袭。当汉斯随第一波攻击群跃出战壕时,迎面而来的不是想象中的毒气窒息声,而是马克沁机枪特有的“撕裂亚麻布”般的轰鸣。协约国军队显然提前预判了进攻方向,在斜坡上布置的三重铁丝网后,密集的步枪火力织成火网,前导的突击工兵刚接近障碍区就被扫倒在地。
“毒气!毒气!”不知谁喊了一声,汉斯本能地将麻布面罩捂紧口鼻。但等来的不是刺激性的黄绿色烟雾,而是英军迫击炮发射的白磷弹——燃烧的磷粒粘在钢盔上滋滋作响,一名新兵惨叫着扯掉头盔,火焰瞬间吞噬了他的面容。汉斯这才意识到,所谓的“毒气支援”根本没有实施——也许是风向突变,也许是毒气储备已濒临枯竭。
在持续两小时的冲锋中,德军三次逼近协约国战壕,但每次都被雨点般的手榴弹和刺刀反击打退。当汉斯趴在弹坑里更换弹匣时,他看见左侧30米外的中尉正用止血带捆扎自己被炸断的手腕,钢盔上的金鹰徽记沾满泥血,像只濒死的猛禽。
下午5点,师部突然下达停止进攻的命令。汉斯拖着疲惫的身躯撤回己方阵地时,发现后方的野战包扎所已变成人间地狱:中毒伤员蜷缩在帆布担架上,喉咙发出破风箱般的喘息;被弹片削掉下巴的列兵用手指在沙土上画着歪扭的十字,鲜血从牙床不断涌出。医疗官施密特上尉正在训斥卫生兵:“为什么不用尿液浸泡纱布?难道你们想让这些小伙子被自己的肺水肿淹死吗?”
夜幕降临前,团部传来绝密通报:法英联军已从阿尔芒蒂耶尔方向调集两个师的预备队,而德军第4集团军的后勤列车在根特至伊普尔的铁路线上遭协约国飞机轰炸,弹药补给延迟至少48小时。更令人不安的是,情报显示协约国正在试验一种“金属滤罐式防毒面具”,德军倚为杀手锏的化学战即将失去威慑力。
汉斯靠在战壕壁上啃着硬面包,听着远处断断续续的枪声。他想起入伍时母亲塞在他口袋里的银十字架,此刻正硌得胸口发疼。三天前的毒气攻击曾让他们推进了800米,却在协约国的反击中丢了600米。现在,阵地上的每一寸土地都浸透着双方士兵的鲜血,而所谓的“突破”,不过是参谋地图上用红笔标出的几个小点。
零时,团部书记员在作战日志中写下:
“5月3日作战结束。第46预备师在格拉文斯塔费尔高地损失837人,前进距离:零。毒气攻击因气象条件不利未能实施,协约国防御火力密度较前日增加30%。据俘虏供述,敌方已将‘戴面罩的德国野蛮人’作为动员口号,士兵战斗意志顽强。建议军部停止正面强攻,转为堑壕对峙……”
汉斯望着东方天际线泛起的鱼肚白,突然听见远处传来熟悉的家乡民谣——不知哪个连队的士兵在低声哼唱《莱茵河上的警卫》。曲调断断续续,混着伤员的呻吟和炮弹的轰鸣,在潮湿的夜空中显得格外凄凉。他知道,当太阳升起时,又会有新的进攻命令传来,而他们这些“皇帝的士兵”,只能在这充满毒气与钢铁的绞肉机里,等待下一次冲锋或死亡。
这一天的伊普尔战场,德军终于明白:当“以毒攻毒”的战术不再奏效,当速胜的幻想被铁丝网和机枪撕得粉碎,剩下的只有无穷无尽的消耗与煎熬。那些曾被视为“终结战争”的化学武器,此刻正成为战争陷入僵局的象征——就像战壕里淤积的雨水,倒映着双方士兵同样年轻而绝望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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