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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假惺惺了!”陈其业后退半步,撞在车门上,“你以为你是谁?救世主?我跟着浅野,至少能让母亲住上洋房,吃上白米饭!你呢?你老婆苏宛清带着孩子躲在法租界阁楼里,靠典当陪嫁的玉镯换米,你知道吗?”
这句话像颗子弹击中杜志远的胸口。上周苏宛清写信说“家中一切安好”,他却在黑市看见那只刻着“宛”字的翡翠镯子——那是她母亲的遗物。他突然抓住陈其业的衣领,大衣下的手枪柄硌着掌心:“你监视我家人?”
陈其业被抵在车门上,金丝眼镜歪到鼻梁,却笑得喘不过气:“监视?浅野先生只是关心老朋友。他说,只要你肯让船队替‘华中振兴株式会社’运货,就能让令夫人住进霞飞路的洋房——”他忽然凑近,热气喷在杜志远耳边,“别装了,我们都一样,不过是在这乱世里找条活路。”
街角传来巡捕的哨声。杜志远松开手,陈其业踉跄着后退,西装上沾满梧桐叶的碎屑。老裁缝还在骂,却被同伴拉住——在这租界地界,得罪穿西装的“高等华人”,怕是要吃官司。
“活路?”杜志远摸了摸口袋里皱巴巴的船队名单,十七个名字被血水泡得发皱,“你知道王师傅临终前说什么吗?他说‘下辈子还当中国人,不当亡国奴’。可你呢?你连亡国奴都不如,你是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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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其业的脸“唰”地变白。他想起上个月在码头,浅野让他给日本海军签署“自愿捐赠”物资的文件,笔尖落下时,那些盖着杜氏商行李记的木箱正被搬上军舰——里面装的是南通纱厂的棉纱,本应运往大后方做绷带。
“你会后悔的。”杜志远转身要走,却听见身后传来拉枪栓的声音。
“别动。”陈其业的声音在抖,“浅野先生等你很久了。”
暮色中,四五个穿长衫的汉子从街角转出,袖口露出的日本军刀在路灯下泛着冷光。杜志远慢慢转身,看见陈其业正举着一把勃朗宁,枪口对着他的胸口——那是三年前他们在苏州河靶场练枪时,他送陈其业的二十岁生日礼物。
“所以你早就等着我?”杜志远苦笑,“连相遇都是算计好的?”
陈其业的食指在扳机上发抖:“志远兄,跟我去见浅野先生吧。他答应,只要你点头,既往不咎——”
“阿业!”
尖锐的汽笛声中,一辆奥斯汀轿车突然从街角冲出,车灯雪亮。陈其业下意识偏头,杜志远趁机撞向旁边的黄包车,车夫的惊叫混着枪声响起。子弹擦过他的耳际,在砖墙上溅出火星。等他爬起来时,陈其业正被那几个汉子拖进轿车,他隔着车窗看见陈其业的嘴在动,无声地说了句“快走”。
警车的哨声由远及近。杜志远躲进窄巷,摸着口袋里完好的联络信,忽然想起陈其业举枪时,拇指在枪柄刻字处反复摩挲——那里刻着“共赴山海”四个字,是他们结拜时他亲手刻的。
巷口传来日本人的呵斥声。杜志远贴着潮湿的砖墙慢慢挪动,听见轿车引擎声远去,才敢探头。路灯下,陈其业遗落的樱花牌香烟盒躺在梧桐叶堆里,背面用铅笔歪歪扭扭写着:“明日午后三时,十六铺仓库,浅野验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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