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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一深深地吸了口气:“干爹,我有地方住,也有工作,有钱,您跟干妈说,别着急,我这上学的钱马上就要攒够了,等我再干半年,说不定连第二年的钱也攒出来了,到时候回学校报到就可以多学习,少做工,对成绩也好……”他忽然说不下去了,手指紧紧地攥住电话线,冻得发白的手指像是要把那电话线搅断一样。
“那好啊,那就好。”王大栓叹了口气,贾桂芳一巴掌打在他后背上:“好什么?好个屁!”她愤愤地抹干净眼泪,夺过话筒,一张嘴,话像倒豆子一样地往外吐:“你说你这孩子怎么不听劝?小小的人儿在一个人在外边,得多苦?”
“我……”
谢一刚开口,立刻又被贾桂芳打断:“你甭糊弄我!干妈活了这么大岁数,什么没见过?你看看咱大街上那个修路的,白天干那么重的活儿,晚上睡在棚子里,四面漏风的,我听说你们那边冬天连暖气都没有,这么冷的天儿……我天天看着天气预报,上海这两天都零度了,怎么过啊?”
谢一无奈:“我习惯了就……”
“那是习惯吗?你现在不当回事,看等老了怎么办?那寒气都进了骨头里,到老了看你走不动路!我跟你说……”贾桂芳摆开一副要长谈的架势,谢一偷偷瞄了一眼电话卡上的余额,这时候,那边突然被什么事情打断一样,贾桂芳的话头戛然而止,顿了顿,才说,“小民军校放假了,他要跟你说,你等会啊。”
谢一愣住了,一口气好像突然卡在胸口里一样,出不来进不去,闷闷的难受极了,握着话筒的手指徒然紧了,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喂”了好几声,没得到回音,又问:“小谢,谢一,你还在么?”
一阵冷风猛地袭来,谢一一激灵,这才回过神来,轻轻咳嗽了一声:“在,我在。”他尽量想让自己听上去自然一些,音调平稳一些:“听说你考上军校了,还没来得及给你道喜呢,我……”
王树民冷笑一声:“道喜?你拉倒吧。谢一你个王八羔子给我听仔细了,老子刚才让朋友订好了票,明儿晚上的火车,后天早晨九点多到,你要是有良心,就自己上火车站接我来,敢不来,你就自己看着办!”
第十五章 陋居
初二的那天特别的冷,谢一请了假,一大早就去了火车站。
都在放假,一号线本来就拥挤,这回更是有要把人给挤成相片的架势,一路上谢一心里七上八下的,他可有整整三年没见过王树民了。
从十六岁到十九岁,正是一个男孩子长成男人的过程,谢一恍然间发现,原来已经那么长时间了,原来那个人在自己心里,已经压了那么久了。
就好比是一个巨大的木箱子,里面藏着陈年的旧物,许久许久不打开,有一天突然有机会看见了,就觉得,其实人生在世几十年的光阴,真是如白驹过隙一样,要不当初的喜悲,怎么就没有一星半点的褪色呢?
他说不清楚心里是种什么样的滋味,那种心都要从嗓子里跳出来的感觉,既是欢喜,又是忐忑,打电话比见面,终究还是要差上一层。谢一想,王树民那么长时间没回过家,就连探亲假都用在用功复习上,三年了,第一次回家,就大老远地跨上大半个中国来找他,是不是自己心里,也可以有一点期待呢?
从地铁站爬上来,冷风一下子扑面过来,谢一的脚步忍不住顿了顿,轻轻地自嘲了一下。期待?有什么好期待的呢?你自己是变态,总不能要求别人和你一样变态吧?
时间算得刚好,没等多长时间,王树民那班火车就到站了,谢一站起来,眼睛掠过熙熙攘攘拿着大包小包的人群。
在火车站接过人的同志们应该有过这种感觉,特别在人多的时候,那真是乱花渐欲迷人眼,要是没有手机及时联系,基本上接到人的概率可以直接划到三倍西格玛以外是不折不扣的小概率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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